不白白

如果我想彻底消除我的愤怒,并重新夺回对这一段人生经历的掌控权,写作或许是最佳办法。因为写作,能让我作为一个主体,重新掌握自己的故事。

【傅隋】做只猫做只狗

*全文1.7w字、含双穿、一些乱七八糟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写的时候其中一首BGM:阳光男孩·狂想曲 - toe

*虽然傅隋是越纯越动人的类型 但是纯爱和爆炒 两者并不冲突 且和谐统一

 





——小狗给小狗很多很多的爱,不求回报的、不计后果的。那本该是很好很好的爱,可为什么,被爱的小狗只能坚定地站在雨中呢?

 


等会儿吃完饺子,赶紧睡一觉,好得快。

 

傅卫军坐在病床边,故意不去看隋东脸上的伤,他从惨白的泛着消毒水味儿的被单上捡起一根头发,捏在手里搓着玩。

 

干被单被桦林的秋风吹得很硬,手里的头发很长,应该是隋东的,直到今天他也没来得及带隋东去剪头发。傅卫军把那根头发对折了再对折,紧紧地捏在掌心。

 

隋东脸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一张嘴伤口就往外渗血,他艰难开口:“怎、怎、么了?军哥,你在、在生气吗?”

 

傅卫军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隋东还不知道医院外面现在乱成什么样了。当然了,傅卫军也不打算让隋东知道。

 

“你、你一、生气,就这样,不说话。”

 

一句话而已,傅卫军差点在这种危难关头被隋东逗乐。他本来就是个哑巴,能说什么话?而且他生起气来什么模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就隋东这个小东西,总是跟在傅卫军旁边,一天结结巴巴的,讲起话来倒是很能往人心里钻。

 

 

乖乖的。傅卫军伸手拍了拍隋东的头顶,对方脸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他没敢碰。

 

隋东的视线追着傅卫军的眼神跑,傅卫军心里一紧,沉默地叹了口气,两只手缓慢地给隋东比划。

 

别惹事儿,听见没?乖乖的。

 

隋东点点头,傅卫军随即站起身,身影挡住了病房的窗户,因为背光,隋东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了,慌忙叫道:“哥,等我,出院,你来、来接我吗?”

 

傅卫军低下头,两只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告诉隋东,走了。

 

 

 

“隋东,隋东,醒醒,你哥来接你了。”

 

隋东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书本、同学、教室,还有眼前这个人,为了赶时髦去剪了最近流行狼尾头的王阳。

 

“怎么,睡迷糊了你,选修课也不能这么睡吧,精神点儿小伙子,要不然你就得像我一样,大二了还得重修。”

 

窗外的阳光突然照射过来,隋东的眼睛被刺痛,闭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回魂了似的。

 

“我、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

 

“是吗?”因为沈墨的关系,王阳一直把这个小结巴当弟弟,看他还懵着,顺手帮他收拾起了书包,随意问道,“噩梦美梦啊?”

 

“不知、不知道,”隋东有些头疼,可能昨天为了赶作业睡得太晚了,“我梦到,我、我住、住院了。”

 

这话该怎么接啊?王阳一时词穷,他把书包递给隋东,站起来说了一句:“没事儿,梦都是相反的。走吧,军儿在教室门口等很久了。”

 

 

隋东顺着阶梯教室门口的方向望,傅卫军背着纯黑色的单肩包站在那里,高高的个子,凌厉的短发,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夹克,里面是同色系的卫衣,左耳戴着白色助听器,路过的女孩们全都窃窃私语地往他身上瞟。

 

和隋东梦里的那个傅卫军好像。

 

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傅卫军与他视线相交,露出一个浅笑,冲他招了招手,逗狗似的小动作,隋东见状急忙站起身,抱着书包就往门口跑,像是后面有坏人追,像是生命在倒计时,像是生怕错过就再也来不及一样。

 

一口气撞进傅卫军怀里,把浑身都是结实肌肉的男人都撞退了半步,傅卫军单臂搂住隋东的腰,腾出另外一只手问他,怎么了?

 

隋东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一个梦吓着了,只好把脸埋在傅卫军肩上,瓮声瓮气地说:“选修课,不在一起、一起上,我想、想你了。”

 

王阳跟在隋东身后,瞧见他俩这个腻乎劲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讪笑道:“军儿,你姐呢?”

 

傅卫军依然抱着隋东不撒手,五只细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比划手语,稍显敷衍地回答王阳,我姐先去食堂了,给咱们占座。

 

 

校园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结伴同行的年轻面孔,青春、热烈、朝气蓬勃。王阳走在傅卫军和隋东后面,距离起码有一米远,他实在不想参合到腻腻歪歪的小情侣中间,何况还是俩男的。

 

王阳对于同性恋这个新鲜的少数群体并不排斥,他跟着曲波在维多利亚也见过不少世面,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千百种模样,各不相同,喜欢男人或者女人并不会改变命运任何。再说他俩又是沈墨的弟弟,连沈墨都默许了,他一个未来姐夫还能说些什么呢。

 

第一次发现傅卫军和隋东的关系,是一个意外。那天王阳本来要去学校诗社找沈墨,谁知道大三的实验课延时了,沈墨参加不了社团活动,王阳嫌一个人没劲儿,只能恹恹地走回宿舍。

 

一打开宿舍门,一切仿佛过去的日日夜夜,并没有什么不同,王阳愣在门口,定睛一看——阳台上,傅卫军正从背后把隋东按在他们宿舍唯一一面老旧发黄的全身镜上操,隋东站不住了往下缩,傅卫军直接单手抓着他的腰给他提起来。

 

王阳被吓得静止十秒,反应过来立马转身跑走,宿舍木门“嘭”的一声再次被关上。

 

那天连跟沈墨在一起吃晚饭,王阳都提不起精神来,他把那震撼的十秒钟归咎于一场意外,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傅卫军右手按住隋东的后颈,将对方整个人压在了镜子上,对比自己粗糙的手背,隋东的后颈更白,很适合在上面留下一些引人遐想的暧昧痕迹。






一些那个。。差不多有一万字。麻烦多点几下(看不清的字的要点查看原图 






砰砰。砰砰。

 

隋东坐在那里,心脏紧张得难受,快要呼吸不过来一般,舞台上的傅卫军离他简直太近了,连他眼底小心翼翼的雀跃都那么明显。

 

第一幕开启,整个音乐厅内部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隋东仿佛能听见身旁女孩的心跳声,和自己的一样,里面藏着三分苦涩、四分激动、五分不可置信,总共十二分的爱意,它们真的全都能从活生生的身体里满溢出来。

 

下一秒,隋东猜自己大概是失聪了,再或许是有人把这个世界的声音关掉了。灯光璀璨的舞台,他看见傅卫军站在上面,张着嘴在唱些什么,但他通通听不到。

 

时光流逝的间隙中,隋东和傅卫军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

 

忽然之间,天地旋转,隋东眼睁睁地看着傅卫军倒了下去。

 

不对,是因为舞台倒了下去,所以站在舞台上的那个傅卫军才倒了下去。

 

不对,是因为整个世界倒了下去,所以立于千千万万个世界中的千千万万个傅卫军,才倒了下去。

 

光影转换,隋东睁开双眼,他仍然处在傅卫军的大学宿舍,仍然面对面趴在傅卫军精瘦的身体上,伸着舌头,与傅卫军黏黏糊糊地接吻。

 

傅卫军沉醉地吻着隋东湿漉漉的睫毛和脸颊,后来干脆变成小狗一样舔,隋东不好意思地抿着嘴问:“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见傅卫军没反应,隋东又说:“我做了,一个、一个梦……应该,算、算是,美梦吧。”

 

傅卫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隋东,突然抱着人一起坐起身,阳台的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天边最尽头隐约散着点微乎其微的柔和光亮。

 

居然快天亮了,傅卫军的思绪渐渐回笼,他转回头,跟隋东比手语。

 

我也做了一个梦。

 

是噩梦。

 

梦里,你死了。

 

 

啪嗒。啪嗒。

 

傅卫军暗自想着,自己落泪的样子应该真是不怎么好看,要不然隋东也不会慌乱无措地举起手来擦他的眼泪。

 

没关系的,没关系,傅卫军将隋东牢牢抱进怀里,皮肉贴着皮肉,骨骼熨着骨骼,心脏融着心脏。

 

没关系的,没关系,是他自己选错了梦。

 

 

 

新学期到来,临床医学和护理学两个专业的同学组织联谊会,最后定了去小凉河旁边搞烧烤。

 

其中当属王阳最兴奋,因为这回鲜少的沈墨也会参加集体活动。迎着春风,阳光温暖平均地照在每个人身上,王阳往河边奔跑、站定、大喊:“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不知什么时候,沈墨也跟在他身后,她抬眼望着王阳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头发,平静地问他:“喜欢风吗?”

 

“喜欢啊,”王阳侧过身体,注视着自己心仪的女孩,深深叹出一口气,“风多自由,无拘无束的,比永不停歇的河流还要自由。”

 

沈墨往前一步,微笑着说:“喜欢这种感情也会影响到你自己,到时候,生或死,全都不由自己掌控,你就不能那么自由了。”

 

王阳的眼神里满是殷切的期待,他有些情不自禁地哽咽:“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可以喜欢我,我自己不那么自由也没关系。我希望,她能喜欢我,我希望,她能自由。”

 

“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王阳,”沈墨的眼中泛着水光,“如果你希望别人喜欢你,就要做好负责任的心理准备,就要随时随地开始承担两个人的共同影响。一个人怎么可能又被爱又不用负责呢?这个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的。”

 

 

沈墨一步一步走回帐篷边,安静地坐到护理系的好朋友殷红身旁。

 

殷红悄悄对着沈墨耳语:“你拒绝他了吗?王阳好像哭了诶。”

 

沈墨抬起头,望向站在小凉河边的王阳,他的肩膀颤抖得很厉害。

 

“他哭就哭呗。”沈墨语气低沉,尽量装出不在意的表情,伸出食指在潮湿的草地上画圈,自言自语似的,“王阳还没有长大,可我已经要向前走了,他不在今天流眼泪,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流眼泪,我干嘛要把这个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呢?他早晚都会哭的。”

 

殷红一向打心底佩服沈墨的成熟果决,换作她自己,是百分之百做不到的。

 

“诶,沈墨,你弟长得挺帅的。”殷红用手肘推了沈墨一下,为了气氛不再消沉而转移话题。

 

不远处,傅卫军正拿了一瓶桔子汽水递给隋东。隋东从小最爱喝的,充满了廉价糖精的味道,一点也不精致,一点也不美妙,但他就是喜欢,简直爱到要死了。

 

“我有两个弟弟,”沈墨转头问道,“你说的是哪个?”

 

“当然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啦。”很多时候殷红真要怀疑沈墨的审美水平,“他有女朋友吗?要不把他介绍给我吧。”

 

对于傅卫军和隋东的关系,沈墨思索再久也是一筹莫展,总不能未来某一天告诉爸爸妈妈,收养回家的小孩是这样旺自己弟弟命格的吧。

 

可能让弟弟喜欢上殷红,也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沈墨暗自下定决心:“好啊,你跟他试试吧,看看这个姐弟恋,能不能成。”

 

 

 

“老板,来碗馄饨。”周末殷红冒着小雨跑到馄饨摊前,身后维多利亚的招牌霓虹灯五光十色,映衬得脚下积水波光粼粼,仿佛可以轻易踩碎天边的彩虹与辽远的星辰。

 

“没有了,”老板将馄饨扔下锅,动作娴熟,“最后四碗,全让他包圆了。”

 

殷红侧头看向穿了一整套运动服的男人,是傅卫军,嚣张到不近人情的一张脸,顿时心想,算了,这个姐弟恋,应该是成不了了。

 

转身走远几步,殷红忽然听见后面传来摩托车的喇叭声,回头去看,傅卫军正递着一碗馄饨给她。

 

“谢谢啊。”殷红走回馄饨摊前,一只手接过塑料袋,另一只手用手语再次比了“谢谢”。

 

傅卫军神色冷漠,伸手又敲了敲摩托车的后座——我骑车带你一起回学校吧,顺便你帮忙把这碗馄饨给我姐。

 

“好啊。”殷红笑着点头,侧脸光滑细腻的皮肤比霓虹灯光还要耀眼。

 

 

吃完傅卫军带回宿舍的夜宵,王阳早早睡下了。傅卫军躺在下铺,不断回想起殷红用手语跟他说谢谢的模样,皱起鼻尖笑得好傻,他对着空气比了一个“不客气”。

 

身旁熟睡的隋东忽然动了动,现在即便王阳没出门,隋东也干脆时常留宿在傅卫军这里,他们俩习惯在一起睡觉了,分开总是失眠。

 

“哥……你、你干嘛呢?”隋东眼睛都没睁开,囫囵地问,“笑、笑什么呢?”

 

傅卫军单臂一把将睡得迷糊的小猫抱进怀里,富有节奏地拍着隋东的后背,哄他睡觉。

 

殷红是傅卫军对于男女之爱的启蒙,是他对于浪漫的最初幻想。可是那时谁都不知道,包括傅卫军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傅卫军已经拥有隋东了。

 

 

“傅卫军!……傅卫军!”

 

公共课下课后,殷红从出教室追了傅卫军一路,终于在学校广场追上了这个长腿男人。

 

“傅卫军,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傅卫军出神盯着殷红因奔跑而散落在耳边的长发,单手比划问她,什么忙?

 

殷红不好意思地凑近两步,小声道:“维多利亚有个港商在追我,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傅卫军,你能不能,假装是我的男朋友?”

 

当晚八点,殷红准时出现在维多利亚门口,傅卫军早已等在那里了,他穿着黑色西装,还有正式的皮鞋,肩宽腿长,在这种声色场所出入,十分惹眼。

 

殷红穿着半身裙,小跑过去,笑容灿烂:“我还担心你不会来了呢。”

 

答应你的事,肯定要做到。傅卫军伸出手臂,下一秒殷红会意,极其自然地挽了上去,一对俊男靓女,大步走入维多利亚。

 

 

“你的男朋友,就是这个人?”卢文仲操着一口浓重的港普,疑惑问道。

 

“对啊,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殷红紧紧挽着傅卫军的胳膊,“卢总,请您以后就把我当作是普通朋友对待吧。”

 

卢文仲瞟了两眼傅卫军耳朵上戴的助听器,语气不屑:“跟我抢喜欢的女孩子,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傅卫军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走近,谁知卢文仲随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回身就想往傅卫军脑袋上砸。

 

“小心!”殷红尖叫道,本能害怕地紧紧闭上眼,腿软地蹲了下去。

 

“砰!”酒瓶撞击在傅卫军身后的墙壁上破碎,金色的酒液四溅,玻璃渣到处乱飞,雨滴一样落在傅卫军的肩膀。

 

傅卫军站在原地,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眸子里依然是凛冽的冷色,脊背挺得笔直。

 

旁边的殷红吓得脸都白了,她睁开眼看见傅卫军没事,立马松了口气,瑟缩着躲到他身后去。

 

“可以啊小伙子,还有点胆魄。”卢文仲与傅卫军对视数秒,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你们走吧。”

 

傅卫军与殷红并排走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他随手拍了拍被弄脏的黑色西服,恰好侧身看见殷红头发上的黑白棋盘格发夹,便跟她比手语。

 

你把头发这样扎起来,挺好看的。

 

殷红被吓得不轻,此时还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喃喃道:“我早就把头发扎起来了……”

 

什么?傅卫军低头凑近殷红,刚才被威士忌打湿的肩膀正好落在殷红眼前。

 

“没什么……你这样,挺好的。虽然干什么都慢半拍,听话慢半拍,交流慢半拍,打架慢半拍,爱人也……”殷红顿了顿,讲话带了点鼻音,“你这样后知后觉挺好的,总比坐牢死掉要好,是不是?”

 

傅卫军没太听懂她的话,殷红朝着他抬起脸,泪光把她的眼眸折射成漂亮的琥珀颜色:“傅卫军,你挺好看的,你这样,就挺好的。”

 

我……傅卫军指了指自己,却被殷红伸手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谁都知道你身边有个隋东,他才是你的第一顺位,傅卫军,我不要做第二。”

 

傅卫军的双手垂落下去,他清楚的,殷红向来都是这么骄傲的女孩,傅卫军喜欢她的骄傲,同时也害怕她的骄傲,他害怕殷红的欲望会在未来某一天让他们所有人万劫不复。

 

殷红大踏步地离开了,傅卫军失落地站在原地,他望着女孩决绝的背影,骤然间有一股遥远的悲伤像是霹雳闪电一般击中了他。

 

傅卫军不得不承认,他对殷红,确实是纯粹的心动了,或许再过分一点,他真的喜欢上殷红了。

 

但是,还有隋东,隋东……他的世界有无数个声音,每时每刻都在告诉傅卫军,他还有隋东。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他还有隋东,对于傅卫军来说,隋东是不可替代的,隋东是独一无二的。

 

隋东什么都不用做,傅卫军的爱就那么神奇地凭空诞生了。

 

这样的爱,当然很好。

 

因为这样的爱,是很艰难的。

 

无数个世界中的无数个声音告诉傅卫军,他还有隋东,他还有隋东的爱。

 

 

“傅卫军!你弟跟卢总的人打起来了!”曲波气喘吁吁地追到走廊来通风报信,幸好傅卫军还没走远。

 

傅卫军听过,半刻不停,抬脚就往卢文仲的包厢跑。

 

只见包厢门大敞着,里边已经乱成了一团,隋东一个人单枪匹马和卢文仲的几个小弟扭打在一起,不出意外地落了下风。

 

傅卫军刚要上前帮忙,卢文仲身后的一个保镖突然冲了出来,拿着一根铁棍直接打向隋东的后脑。

 

隋东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棍子打得踉跄着摔倒在地板上,霎时傅卫军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响起的是火车的鸣笛、是电流的波涛,他两步过去一脚踢翻了保镖,侧身抢过其他人手里的刀,再顺势挥过来,刀刃从保镖的胸口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红的血液喷洒了一地。

 

以隋东为圆心,傅卫军和在场的所有人厮打起来,他用手里锋利的刀子刺向对方,腥红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但他仍然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隋东擦了擦流到眼角的血,动了动发麻的四肢,慢慢爬起来,跪坐在地上,抬眼望向动作愈发狠厉的傅卫军,果然,傅卫军打架真的很厉害。

 

适时维多利亚的保镖赶到,分开了众人,葛老板出面与卢文仲交涉,身后还跟着学校辅导员和姐姐沈墨。

 

沈墨让傅卫军带隋东先去医院,余下的事交给她来处理。傅卫军抱住还想上去打架的隋东的腰,将人拖出了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包厢。

 

出了维多利亚后门,傅卫军站定在小路上,怀里圈着依然在骂骂咧咧的小东西,隋东脑袋上流出的血快把傅卫军的黑色西装染成暗红色了。

 

“傅卫军儿,你他妈的,到底,想怎么样?”隋东拼命挣动着,双眼血红,发丝凌乱,跟一条只会打架斗狠的疯狗似的,他竟然破天荒地敢用这种语气跟傅卫军讲话。

 

怎么样?隋东莫名其妙地跟人打架,居然还有资格主动问他,想怎么样?傅卫军咬了咬后槽牙,松开受伤的隋东,高傲地扬起下巴,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单手比手语的姿态轻蔑又危险。

 

我跟她谈恋爱,跟你偷情怎么样?以后我跟她结婚生子,你来做我的情人,怎么样?

 

意料之中的,隋东的拳头没能砸下去,拳风将将停在了傅卫军耳边。

 

隋东抬手摸了摸傅卫军戴着助听器的那只耳朵,柔软的,温暖的,无用的。

 

“你真帅,真好看,比我记忆中长得还要好看,真是……”隋东近似苦笑,“长了这么一张脸,长了这么一张我爱的脸,怎么下得去手啊?”

 

忽然之间,隋东像换了一个人,眼睛里满是眼泪,他开口,却不再叫傅卫军“哥”了。

 

“傅卫军儿,其实我们根本不顺路,真的,我走的那条路上根本没有你的,只是……”隋东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一点也不结巴了,“我只是有无数个瞬间,太想跟你一起走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隋东的眼泪也滴落下来,划过脸庞,像一条透明的银河,距离此刻的傅卫军几千万光年之外,星辰点点,却是太阳喷射出的高速粒子在冲撞地球磁场,大气里的原子与分子相互撞击,从而产生罕见的、可以持续十数个小时的辉光。

 

那些遥远星系的绚烂花色,这一秒钟就在傅卫军眼前。

 

这里是宇宙影像的切片。

 

长这么大,活这么久,傅卫军第一次知道,原来悲伤也是一种很漂亮的东西。

 

傅卫军歪着头摘掉助听器,缓慢地比着手语,那你要永远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隋东清楚的,哪怕他知道自己和现在的傅卫军是两条路上的人,他们永远无法拥抱彼此,永远无法坦诚去爱,但只要他回过头看见自己这一路是怎么来的,隋东就没办法不爱傅卫军。

 

只要他回过头,看见无数个傅卫军在录像厅里下跪磕头。

 

只要他回过头,看见无数个傅卫军满脸鲜血在流。

 

只要他回过头,看见无数个傅卫军在帮他从小卖部顺桔子汽水,动作一气呵成的熟透。

 

只要他回过头,隋东就没办法不爱傅卫军,隋东就没办法停止去爱傅卫军。

 

“要的,永远永远,一直一直,隋东都要跟着傅卫军儿一起走下去。”

 

隋东也不知道傅卫军听不听得见自己讲话,但他不在乎了,几步走上前去,脚下踩着傅卫军崭新光亮的皮鞋,仰头去亲傅卫军的嘴。

 

温热的鲜血从隋东的头顶流到脸侧,再顺着流到嘴边,被傅卫军坚定地吃进肚子里。

 

 

“醒了吗?”

 

隋东的思绪还是糊里糊涂的,突然听见有人说话,他慌张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傅卫军的肩膀上,他们此时正坐在出租车的后座。

 

傅卫军见他清醒了,伸手在他面前比划,仿佛方才的问话只是隋东的幻境臆想。

 

头痛不痛?我们现在去医院,你可能会有脑震荡。

 

隋东觉得自己的头好重,费了半天力也没抬起来,只能继续靠着傅卫军,虚弱地回答:“不痛……想着,没、没打到,你头上,真好……我、更、更不痛了。”

 

傅卫军眼眶发热,望向窗外,桦林的夜景随着车流快速倒退着。他的眼泪后知后觉,爱也后知后觉,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爱上隋东,因为无论如何,隋东一直都在,永远永远。

 

你觉不觉得,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

 

“后知……后觉?”隋东下意识认为自己应该不懂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但是一瞬间这四个字的含义已经出现在他脑海里了。对了,他如今是个大学生了,怎么会不知道后知后觉的意思呢?

 

我不想再做这样的人了。傅卫军的左手牵上隋东的右手,十指紧扣,于是他只用右手比手语。

 

“哪样的人,”隋东用脸颊蹭了蹭傅卫军宽阔的肩膀,“你都,都是,傅卫军儿。”

 

小狗没有人类陪伴,也会很快乐。

 

小狗不用爱人,也是最好的小狗。

 

小狗才不是为了跟人类握手诞生的。

 

小狗才不是为了爱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傅卫军哭得鼻腔酸涩,为了不让隋东听见响动,拼命喘着粗气。他真想掰开隋东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不是那一棍子真给他打傻了,又或许隋东本来就是这么傻的一只小狗——无论怎样被主人施暴,依然热烈地爱着人类,虔诚地爱着他的主人,一点也不懂得反抗,真是好傻好傻的一只小狗。

 

“傅、傅卫军儿,我喜、我喜欢……”隋东深深呼吸,一定要一次性把这句话说完整一样的坚持,“傅卫军儿,我喜欢你,我爱你。”

 

你看,这只小狗还在跟他的主人告白,傅卫军痛苦不堪,流下泪来。他是多么喜欢人类的一只小狗啊。

 

 

办理好住院手续,傅卫军眼眶红通通的,隋东懂事地不去问他是不是哭过了,等伤口包扎完,手背上打着点滴,安心等待沈墨来医院给他们送饺子。

 

王阳帮忙去住院部楼下等沈墨,傅卫军坐在病床前,手掌盖在惨白的泛着消毒水味儿的被单上。

 

隋东说得对,他是哪样的人,一点都不重要,没有什么后知后觉,更没有什么正如所料。

 

——我是我,我是傅卫军,就只是千千万万世界中的一个傅卫军而已,我们不能为了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从而忘记真正的自己,那样也太不值得了。

 

傅卫军左耳戴着白色的助听器,低下头与隋东默契对视,抬手比划,等你出院,我来接你。

 

“好。”隋东的脑袋被包的像个木乃伊,方才王阳焦急赶来的时候见到,差点没憋住笑。

 

隋东乖乖点头,又应了一声:“好,我等、等你。”

 

除了乖乖点头,隋东觉得自己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实际上也不用他去做别的什么,因为傅卫军说话就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没有理由,就是忠诚地相信他能做到。

 

傅卫军一定会说话算话吧。

 

傅卫军怎么会骗人呢?

 

傅卫军怎么会骗隋东呢?

 

傅卫军怎么会骗他从小养大的小狗呢?

 

就像温柔的人在哪都能造出一个盎然的春天,当他呆在傅卫军身边,隋东总觉得自己可以随时随地去过最炙热的盛夏。

 

天空挂着耀眼的太阳,指缝间吹过热烈的狂风,秒针走向下一格,他们可以纷纷跳进碧蓝的游泳池里玩水,水很干净,一点脏东西都没有,根本不用担心玩到几点天黑了回不了学校怎么办。

 

怎么回家,怎么坐车,反正有傅卫军在,一切都会很安全。

 

隋东安心地闭上眼睛,周围空气的流通速度很慢很慢,他的心却跳得很快很快。

 

游泳池的水流漫过身体,隋东渐渐下沉,终于,他像婴儿回归母亲的羊水,安静地沉到了真空的池底。

 

下一次,他们要换这个隋东和这个傅卫军有结局。

 

 

 

“隋东,隋东,醒醒,该到我们了。”

 

隋东半梦半醒地从等待处的铁椅子上直起身,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去做什么。

 

他要去接他哥回家了——傅卫军上个月病死在了监狱,今天是隋东和沈墨来凤山殡仪馆领骨灰的日子。

 

即使隋东一百万一千万个不相信,但警察打给沈墨的电话里是这么说的,傅卫军病死了,一个哑巴,孤零零地死在监狱里了。

 

 

隋东走出殡仪馆,仿佛还没回过神,今天的一切进程都太稀疏平常了,一点意外都没发生,他几乎都要不适应这样的平静时光了。

 

一级一级走下楼梯,隋东的头发依旧很长,稍微遮住了脸颊两侧可怖的伤疤,身上的老旧运动服被他洗的很干净,软烂的布料沾满了桦林秋风的味道。

 

“姐姐。”隋东抱着傅卫军的骨灰盒,流浪猫撒娇往人身上蹭一样跟在沈墨旁边。

 

“怎么了?”沈墨轻声问他。

 

“我以后,以后……”隋东舔了舔因为秋季气候而无比干燥的嘴唇,“就叫、叫你姐姐,行不行?你就是,我姐、姐姐。”

 

沈墨抬眼看了他一会儿,视线又落到隋东抱着的轻飘飘的骨灰盒上,里面装着的是他真正的亲生弟弟的骨灰,此时此刻,被隋东当个宝贝似的紧紧搂在怀里。

 

“可以啊,以后你就和傅卫军一样,把我当亲姐姐吧。”

 

听到肯定的答复,隋东愈加抱紧了傅卫军的骨灰盒,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不停地点头。

 

他想,这辈子,隋东只能这么爱傅卫军了。

 

 

 

 

 

 

 

做只猫做只狗 完.

 

 

*阳墨的爱是傅隋的爱相反面,就像殷红是沈墨的相反面、隋东是傅卫军的相反面一样。

*这个故事其实写的是“做只猫做只狗”的下一句,如梦似幻,谁又知道哪个世界才是真实存在的呢?永远像期待下一句歌词一样期待他们的故事吧。

 

《漫长的季节》不是一个句号,而在12集之后,也不是完结,录像厅的二十一点后加片放映,正要开始呢。

在千千万万个平行世界里,傅卫军和隋东,可以活生生地去爱、去恨、去约会、去许愿,那些感情如同郁郁葱葱的桦林,如同奔涌不息的河流,如同新到货的桔子汽水,崭新的、绵绵不绝的、春风吹又生的,他们总会在一起的。

很高兴与大家在傅隋的世界里相遇,陪伴他们走过这么一段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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